泰九

自嗨性质的日常谷美相关存图地

[赤安]Dance or Die(中)

stoic fishtank:

预警:


1.上一更的注意事项持续有效


2.本更有关于秀明的讨论


3.依然没有拉布拉布


确定可以接受并做好心理准备再下拉(深沉




























黑暗中有什么让他睁开眼睛。不过,眼睛并不是必要的,在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虽然细微,但确定无疑。


一对亮亮的眸子从怀里抬起,像思考什么一般盯着他,让他一怔。如果换个情况,应该有机会向对方解释他为什么在自己胸前醒来,但现在,那个问题可以先搁置不谈。从对方的眼睛里,他能看到同样的念头,这让他贴上嘴唇的食指除了平添一点童稚的浪漫意味外纯属多余。


有人在门外。


他们无须使用语言。对两个历经千锤百炼的影帝而言,眼神和表情早已升格为飞越芸芸众生头顶的专属频段。他们平时只是不需要这样对接。


赤井放开降谷,从枕下抽出手枪,轻轻翻身下床,足底无声地落在地板上。接收到他信号的降谷推开被子,同样小心地从另一侧下床,当赤井对着门开的一侧站定时,他慢慢走到门背后,已经完成了对赤井的房间的初次扫描。


两个人对视一眼。降谷的视线落在赤井的枪上,然后瞪了他。你卧室里怎么什么趁手的东西都没有!


赤井耸了耸肩。你就待在那边,我来搞定。


降谷冲他扬了下巴,提起握紧的拳头。那我就用自带的家伙了。


赤井摇了摇头,枪口自左上向右下微微一划。不用你出手。


客厅里的脚步在靠近卧室门的某处停止了,随着沉寂的延长,一丝不妙的预感也渐渐扩大。数秒后,来人着鞋套的鞋底在客厅地面上稍稍摩擦,随后迅速撤离。这意味着什么,两个人都有明确的经验可参考。


赤井下意识地向降谷扑去,对方的视线却凝固在卧室门下方,他即将碰上他时,就在他耳边,对方小声说了句“不对”。


下一秒,他在抓住对方肩膀时,也发现了。


并不是爆炸物,而是别的。他们各自抽抽鼻子,再度对视,便意识到彼此像曾经他们无比厌恶但又不得不承认的那样,同时、迅速、充满默契地发现对方又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是迷烟。那么来人一定还守在附近。


不过,在行动方面,无论是波本还是降谷都喜欢抢先一步。他一俯身从赤井腋下钻过,拧开门,像起跑的猎豹一样窜了出去。


起居室比卧室亮,各角落一览无遗。来人不在那里,但玄关传来的窸窣声让他加快了速度,在大门被甩上前一脚重新将其踢开。来人的速度也快得很,目测不在自己之下。环顾四周,他冲到走廊角落里,抄起那里的一个灭火器,用力朝对方马上就要消失在走廊尽头楼梯口的背影投去。


砰咚一声闷响,灭火器弹开,滚到地上,发出更大的轰响。对方的身影不见了,他隐隐听到撞击、翻滚和闷哼的杂乱交错,一路向下。不过,楼梯上没有人。等他飞奔到楼下,对方刚好吃力地跨上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摩托车,瞬间消失在街角。


“妈的!”


勉强压下想拔腿去追的非理性冲动,降谷回头向楼梯上张望,竖起耳朵。凌晨的公寓楼一片死寂,也许有人被灭火器滚落的巨响惊醒,但没有人出来查看。刚才的人可能有同伙,但就算如此,赤井也完全用不着担心……道理应该是这样。


他转回身,加快脚步爬上楼。


穿着T恤的赤井站在二层的平台上,摸着下巴注视着地面。看到他爬上来,他蹲了下去,用一支小手电指了指地上某处,一语未发。


那里有一小团新鲜的血迹,还不够明显到能让路过的任何人发觉。降谷挑起眉梢。


“你那里应该有采集工具吧?”


他们在上楼途中又发现了两滴更小的,看样子只是轻微割伤。降谷小心地拎起横在地上的灭火器,观察着上面略显锋利的金属部件。


“这个我带走了,明天检测一下。”


“你用它砸了人?”


“要不是之前喝多了手有点软,”降谷活动着肩关节,语气里已完全没有一丝醉意,“直接砸晕不成问题。”


走廊昏暗的冷色夜灯映照出锋锐的眸光和冷峻的神色,哪个似乎都不属于那个几小时前还迷迷糊糊呼唤着已逝恋人——也可能是暗恋对象——代号的纯真青年。降谷无疑处于青年的年龄,有着少年的脸,但如果说连波本和安室都可以被毫无障碍地喊作小哥,一个真正的他却只能被称为男人。在清醒状态下,这是一个表示成熟、复杂甚至危险的标签。


五分钟后,依旧是两个人下到刚刚发现血迹的楼层,沉默地完成了采集,回到房间。释放迷烟的小装置已经被摆到桌上,降谷弯下腰去,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推得它翻了几个角度,观察着它。


“看起来是自制的。”他把它放进证物袋,对从门口回来的赤井说。


“他破解了门锁,包括防盗装置。”


“所以说,谁让你住这种又老又破的公寓,FBI这么缺经费吗?”降谷幸灾乐祸地说。


“防贼不防高手。”赤井从置物柜上的收纳箱里拎出几个瓶罐。“如果以遇到今晚这种入侵者为标准,那我应该去住金库。”他把其中几个放在降谷眼前。“你来检查房间里,我去外面。”


降谷拿起喷雾瓶,看了看上面的英文,然后向外走去。“换一下。”


他既然让降谷检查自己的住所,就意味着这里没有什么不能被对方看到的东西,因此降谷自动避嫌的举动,着实出人意料。赤井想,这些不经意间的体贴,和为他们的关系奠定了基调的仇视与竞争,到底谁是谁的附庸,还是说二者完全独立于彼此,他下不了论断。


他们重新回到客厅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室内没有留下任何确凿的生物痕迹。从各方面看,都是专业的。”


“这边也一样。跟白天那群没脑子的应该不是一伙,和在你车下设炸弹的倒可能是同一个。”


“所以他改主意,打算抓活的了。”


“可能因为报酬更高吧。”降谷不怎么在意地说。“现在我们掌握了血样和可能检出什么东西来的凶器,明天我再去翻翻监控。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各加一分,还是我领先。”


他本可以开始连夜调查,像任何一个重要人物的安全受到威胁时那样,然而他没有。他像没事人一样打着呵欠走回卧室。


“天哪!”


赤井听到他在卧室里喊,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个箭步冲进去,却看到他扭过头一脸嫌恶:“你的床怎么这么小?”


“……”


“我刚才是怎么睡着的??”


降谷夸张地一个背跃式,把自己抛到赤井简陋的单人床上,那张床不给面子地轻微颠簸两下。“这根本就是行军床吧!”


“你睡吧。”赤井转身走出卧室。


“站住,”降谷说,“你家有沙发?哦。刚才怎么没见你摆出来?客厅里只有几个折叠椅。”


“不用在意我。”


“……你以为虐待自己,就能给我一点罪恶感吗?”


降谷从床上坐起,轻轻地冷笑着。


他们对视了三秒钟,然后降谷满意地看到赤井向他自己的床走来,于是他公平公正地挪了挪地方,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躺下了。对成年男性而言,一个人60公分的宽度会让肩膀挨着肩膀,不过当降谷翻了个身,单人床就没有那么局促了,却也多了一股怅然若失。


“晚安,”降谷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可别死在太阳升起之前。”


 


“按兵不动?你在想什么??现在只要一句话,你们就再也不是莫名其妙的靶子了,你难道喜欢每天被追杀?下次可能就不是迷烟这么友好的东西了!”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


“我说啊,你这点最讨厌了!没有人,不管男人女人,愿意被当成一个白痴,为你跑前跑后,还得不到一句解释,还可能被骂。你再这样下去会吃大亏的,我保证。”


“好吧。理由就是,降谷君似乎想借助这次机会,反向追查到组织残余人员的线索。”


“你们该不会是……想被活捉去见琴酒吧?”


“公安那边以其他事务繁忙为由,对调查很不上心。以我对他的了解,非常可能是这个走向。”


“可如果有人打算带你们的尸体去领赏,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死。”


“哼,光说大话是没用的,要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


女探员没好气地推了推眼镜,抱臂倚在桌边。


“那你保重吧。你要是死了,麻烦的还是我。”


“你可以让卡梅尔写死亡报告,他也该练习一下文书写作了。”


“麻烦你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你的降谷君!”


朱蒂把一枚存储卡拍在桌上,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离开了。赤井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声“多谢”,拿起卡插进电脑,开始浏览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种种迹象与境外线人的情报证实了这纸悬赏与组织的联系。赤井匆匆扫过文件夹内的证据和各类信息,目光最后落到车底被设置炸弹那天所有能为作案者提供观测点的建筑列表上。这份清单上的一个他早就清楚的备选,让他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当他在电话里告诉降谷这个发现时,对方的第一反应是:“这种事发邮件就好了,你这个人这么喜欢打电话的吗?”


“发邮件的话,等于把主动权让给对方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他当然明白,无论何时,主动权都不在自己,降谷完全可以开开心心地拉黑他。


“知道了,我会查看那段时间里的内部监控。你为什么突然开始怀疑是警察厅的内鬼干的,就因为你停车的地方看得到我的办公室?”


“没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就算不是,能排除也好。”


“……可惜啊。”


“什么?”


“你如果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里有未加掩饰的懊悔。对于从不在他面前示弱的人,这种反应罕见至极。


“降谷君??”


“我让人把血样和证物送去鉴定科了,”降谷叹了口气,“当着至少十个人的面,算上运送途中、实验室里和厕所八卦,知情者只会更多,如果真有内鬼,可能就不是打草惊蛇这么简单了……”


“所以需要尽快验证或排除这个可能。虽然算不上证据,缩小信任范围总没错。”


“噗。你真信了。”


“啊?”


“我当然是自己把证物拿过去,交到信得过的人手里的。”


带着恶作剧得逞时浅浅得意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恶意,甚至让赤井觉得他是不是心情很好。是因为工作相关的事?想来他愉悦感的源头也不会有别的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因为跟自己开玩笑这件事本身,哪怕这看上去多么像撒娇。玩笑只会对好感对象开,对恶感对象,玩笑不过是嘲讽的一种变体。


“喂喂,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吗?”


“……在。”


“我把今晚的住处发给你。不要太惊讶。”


“好。”


“那我挂了。”


他已经养成了在对方之后挂断电话的习惯,对方一向急匆匆的工作节奏是原因之一。切断通话后没几秒,就收到了降谷发来的信息。赤井琢磨着后一句话的意味,把那个地址转进地图搜索栏。


 


门被敲了三下,停顿片刻,又缓缓敲了两下。打开时,降谷斜倚在门口墙边,西装搭在小臂上,一边扯着领带,一边不紧不慢地笑着。


“晚上好,我是您点的‘尊享铂金外送套餐’。”


“降谷君,”赤井摸了摸戴帽子的后脑,“……能不能至少……换个房间?”


“怎么了?”


这个墨水点般持续扩大的笑容足以告知世界,这个房间到底是谁的主意。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走过玄关,来到房间内。乍看之下,除了圆形房间中央的大鸟笼以外,其余铺着黑色地毯、贴着黑色墙纸的部分都简单到了诡异的程度。


“不够吗?”降谷看着鸟笼说,“你还想要什么,旋转木马还是刑具大全?”


“我只想要个睡觉的地方。”


“这里不是有床吗。”


鸟笼里的确有一张填满整个笼子的圆形大床。降谷脱下鞋,打开笼门,爬上那张床,盘腿坐下,打量四周。


“你知道这个房间是怎么用的。”


降谷的回应是伸出食指隔空点了他一记,微微勾起唇角,伸出去的另一只手摸到了一根拉绳,唰的一下,鸟笼内部落下一圈幕布,上面印着石壁的纹样,在他视线的高度,前后左右留有四个窗口样的开口,但此刻看出去,就像是监狱焊着铁栅的窗。他坐在囚室里,向外面的人伸出手去。


“进来。”


由这张嘴吐出的这句话也许真有什么魔力,赤井想,带着莫名危险但纯真甜蜜的微笑,足以让他的双脚不再犹豫。组织已经基本崩溃,驱动他不断追寻的秘密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此时降谷要杀了他,他也不再有未竟的遗憾,换句话说,他没有任何忌惮对方的理由。


所以,哪怕降谷的眼底闪动着难测的光,腰侧凸起一个熟悉的形状,房间的陈设也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他还是一步步走进了牢笼。


“DNA检测有什么结果?”


“和有犯罪记录的数据库对比,没有吻合的结果。监控也没有异常。”降谷似乎不太在意地说,注意力都被环境吸走了。“内鬼的可能性,我明天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床头设有一套古色古香的柜子,降谷拉开一层层抽屉,翻看着里面很多用途一目了然的道具,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但从两个枕头之间抽出一支控制器时,他的眼睛亮了。


“把门关上。”


他像获得了新赛车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奋。


“让我们看看这个被上万名用户评选出来的‘氛围最佳爱情旅馆房间’有什么名堂。”


控制器上一共有五种模式,但都没有任何提示,降谷随手按下3。


房间内原本的照明全部熄灭,鸟笼里的“石壁”上跃起昏暗的烛光,窗外好像也有些什么变化。降谷凑到狭小的窗前向外看去,紧接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赤井从对面的窗口,向外观察室内的情况。


他看到的再也不是房间,而是连绵无尽的山峦和幽深的山谷。在脚下的谷底,被浓雾遮掩着看不真切的低处,传来隐隐的水声和野兽的号叫。头顶繁星满天,偶尔甚至有夜行性鸟类的影子从旁边掠过,消失在对面的山崖上。而他们所在的牢笼,就处于一座仿佛已经废弃的黑暗城堡的顶端。


“不是普通的投影,是全息啊。”


降谷打了个响指,坐回来重新打量着囚室,环境的变化让他的表情变得清冷而警惕。赤井也明白了所谓最佳氛围指的是什么。如果不仔细观察,他们确实很像独自二人坐在深山古堡之巅,配合山风、草木湿气等针对其他感官的模拟,这样的情境足以引出心底黑暗的欲望。


“换一个。”


降谷匆匆按下了5。这次窗外的场景变成了海边峭壁。他们位于一座孤零零的灯塔顶端,眺望着被翻卷不息的乌云半遮半掩的残月和一艘船也没有、躁动不安的海面。抛开潮音和海风,他们甚至闻到了咸腥味。


接着是1。很明显,雨夜竹林和庭院内的布置属于本土风格,鸟笼内部也瞬间换上了日式幕布。4是海底主题,他们仿佛被困在一座沉船里,窗外逼真的大鱼甚至会靠过来啃咬栏杆。2是太空主题,栏杆升起,幕布更替,从小窗迅速变为流线型大窗,他们对坐在一枚小小的逃生舱里,漂浮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


“有喜欢的吗?”降谷状若殷勤地问。


跟恋人在一起也许还有挑选的需要,跟单恋的人在一起就没有了。


“无所谓,就这个吧。”


“行。”


降谷把控制器向身后一丢,在无数星体的缝隙里,渺小如细菌但耀眼如恒星的他向赤井展开一个并无笑意,仅仅是用于邀请的微笑,伸手到腰侧拿出一个东西,摆在他们之间的床单上。


“那么接下来,玩个游戏吧。”


赤井垂眸注视着那把枪。并不是警用配枪,略有些古典的设计风格,让这把左轮手枪看起来像个玩具。它本身应该也是件收藏品,而且是定制的。他以前从未见过完全一致的型号。从前后都看不到弹巢内的情况,枪口上装有一个消音器。


“一个人问,一个人回答。规则一,问题没有限制,回答必须诚实。规则二,如果不想回答,就得朝自己的太阳穴开枪。规则三,如果答案不能让对方满意,对方可以开枪。反正嘛……”他说,“爱情旅馆的清洁工善于打扫各种现场。”


冷蓝色的眼眸像他们刚刚路过的无数星体一样闪耀着无机质的光。他拿起枪,拉开保险,抵住自己的下颌,说:“玩吗,警探先生?”


赤井观察着他,仿佛单手伸进一个黑洞洞的箱子,摸索着挑战、测试、玩笑、恶意或仇恨的形状。他摸到了其中几样,或者认为自己摸到了其中几样,这让他的心跳加速了。不是面对未知性的恐惧,而是面对可知性的兴奋。他连私人感情都可以无保留地展现给对方这样一个怀有敌意的人,那么对方依然选择这种方式,意味着他计划从他这里获得的,是无法通过普通询问得到的答案,也是对他们双方都极其重要的东西。


“玩。”


他似乎听到肾上腺素催动血液流过耳畔。


像是对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感到意外,降谷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地把枪放在二人之间的床单上。


“你先问。”


接受邀请的决定没花时间,第一个问题却让赤井想了好久。不是想不出来。如果降谷什么都能回答,如果他们有很多时间,如果他们心无芥蒂,他有足够问他整夜的问题。做选择是困难的。


“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吧。”


降谷拧紧眉心。“这也算问题?”


“大学,高中,郊游,毕业,躺在婴儿车里的也可以。”


眉心更紧了。“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那种东西!”


“可以先欠着。”赤井大度地说。“以后记得找出来给我看就行。”


“你这个问题不是我现在能解决的,是你的问题选择有问题,不是我不想回答。”


“没关系,我是不会对你开枪的。”


降谷轻轻哼了一声。


“那轮到我问了。”


“嗯。”


“如果你的上司说,只要你能从我这里窃取某项关于日本的机密,就能给你升职,而我说如果你辞掉目前的职务在日本定居,我就会跟你交往,你会怎么做?”


他单手支膝,状似无辜地托着腮,明明身为裁判,却好像在隔岸观火,甚至挥起折扇。


“我会援引两国法律,说明我不会接受这项任务的理由。另外这种事留给CIA去干,比给我合适多了。但我也不会辞掉工作。我不认为感情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


“说得真正义啊。”降谷微微冷笑。“既然如此,如果我说,你去便利店给我买个饭团我就跟你交往,你答应吗?”


“只要我认为你对我没有好感,什么形式的交换我都不会答应。”


“好吧,完美,无懈可击。你问第二个。”


赤井的第二个问题依然花了足以令降谷不耐烦的时间才成型。在思考的间隙,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品味着他的焦躁。降谷的焦躁比绝大多数人的隐秘,但和完全不赶时间的赤井比起来,他是有所求的,这让他不得不放缓节奏等他,还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在情绪变化这一点上,他骗不过赤井。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在三种身份之间转换自如的。”


“干吗,做采访?”


“想知道。”


“你想听我说我每天只睡三小时,一周去做一次心理咨询以免精神分裂,家里所有东西都准备不一样的三种吗?”


“你家里什么都只有一种。我去过了。”


降谷砸了他一个“那是重点吗笨蛋”的白眼。“你还跟我睡过了,什么时候看见我凌晨就爬起来做准备?”


“没看见。”


“基本上,安室透拥有的时间最多,约等于放假,这段时间里我会思考另两种身份要做的事。降谷零的人力资源最多,办事效率最高,我会把很多需要人手的任务集中到这段时间处理。波本的创造性最强,如果某件事遇到瓶颈了,我可以在这个时候找到新思路,还好组织没开发出读取脑波的仪器来抓NOC。”


他回答的角度有些奇异。


“所以,我要做的从来不是‘扮演’谁。这三种身份不过是属于我本人的三种不同的状态。我以前也做过速答训练,让人坐在对面问各种问题,然后随便指定其中一个身份回答,后来发现这么做没有意义,因为现实中不会有人测试我转换得有多快。我只需要在进入一个角色时放大某些特点,隐藏起另一些,就够了。这些身份,说不定以后还有其他身份,授予时不属于我,呈现时都变成了我自己。”


一层层剥开他,一点点挖出每一种不一样的他,越接近中心就越真切、松软、易于理解,但在反作用力的抵消下也更难捉摸,赤井明白这种感受的魔力。男人都是冒险家,是投机商,是裤袋里只剩一个子儿也敢进场的赌鬼,是被烫了爪子还想再摸进火里的好奇之猫。降谷可能不是故意的,但站在同性的立场上,他不会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喜欢上他。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答完了。现在该我问第二个了。”


“嗯。”


降谷拿起手枪,嗖的一声转动弹巢,并没有看向他。“依然是一个情境。前提是你已经向我告白……就是现在的情况。”


“假如这时宫野明美小姐复活了,告诉你她三天后会化为尘土,能继续存活的唯一方法是和你结婚并提出了这种请求,你会答应吗?”


“……你犯规了,降谷君。”


降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移,这让赤井觉得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可怖。不过降谷立刻找回了场子,抬起下巴蓄满攻击性地望过来,眼里写满了得逞、挑衅,以及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期。甚至不该在这个时候发现的是,还有一点可爱。就像打碎了主人珍藏的古董摆件的赛级名猫,就站在被害者的尸身旁边睁圆了纽扣眼,状似无辜,全然不思悔改。你反正不会把我做成火锅的。那你会打我吗?只要你碰我软滑高贵的皮毛一下,我就立刻跑走,永远不回来了。你觉得我是你的?我可从没承认过。


“你也可以问我这样的问题啊,”美丽的猫咪坦荡地释放自己的恶意,“这可是一把枪。仅仅是看照片什么的,未免太配不上它了吧。”


“刚才的问题,你很关心?”


“不。”


降谷十分诚恳地向前探了探身体。


“我不关心你的情史,我只关心什么最能刺痛你。”


“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还要再回答吗?”


降谷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目的是目的,规则是规则。除非你现在已经绝望到愿意朝自己的脑袋开枪了。”


“我会和她结婚。这是我欠她的,用一辈子来还也可以。这跟我现在爱的是谁没有关系。”


“如果我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应了你的感情呢?”


这样的降谷让赤井感到一丝迷惑。他是在对他赶尽杀绝还是实际上有那么一点在意?理智告诉他应该是前者,但直觉不这么说。对前者,他怎样回答都无关紧要,对后者,也许应该狡猾一点,可他还是选择了最简单、诚实的方式。


“我还是会和她结婚。但我会对她说清楚,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我们最有可能发展的那段时间,错过了就不会重现。我会努力像亲人一样好好关心她,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大的幸福。”


他以为对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就到此为止了,然而降谷又问:“如果她说结婚才能活下去这个说法是骗你的呢?”


降谷一定不知道他如果继续追问,会更像一个不依不饶的孩子。赤井的忍耐力再强,对降谷的包容心再宽,也有些线是不能被触碰的。


“她不是这种人,这个问题不成立。”                            


“好好好,”降谷用一根手指把枪口转向自己,双手一摊,“换人。”


“我的第三个问题是,”赤井沉声说,“你跟苏格兰是恋人关系,还是你暗恋他?”


在对上降谷微微变尖的瞳孔时,赤井发现自己不可能否认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方刚刚的问题引起的,也就是说,他不能抹消促使这个问题产生的报复性因素。这个发现让他暗自心惊。他们就像两个互扔泥巴的小孩一样,哪怕他,也许只是他,自始至终只想跟对方一起玩耍,并决心不管对方怎样挑衅,都保持平静和友善,不做期望地等待着某天对方拎着小桶,第一次不带敌意地走向自己。


降谷从床单上拿起枪,放进赤井手里,动作平常得仿佛在给一个老友斟酒。


“从警校起开始交往,睡过不下几百次。”他把赤井的手指扳开,帮他拿好枪,指着自己,然后抬眼。“你呢,”他说,“不管是觉得‘我不信!降谷君怎么可能在任务之外被男人上’,还是‘这条假装纯洁的母狗,我要报仇’,都可以对准这里,”食指轻弹自己的额头,“不用犹豫。”


赤井没有犹豫地把枪放回两个人之间。


“我很遗憾你们没能继续在一起。这里面有很大部分是我的原因。我以前没说过,但从现在开始,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包括开枪。”


那么按照电影式的发展,这里降谷很可能顺势抄起枪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继而一枪崩了他。他也确实慢慢拿起了枪。


“那就回答我的第三个问题吧。”


他没有给赤井应答的时间,径直说了下去。


“苏格兰的死亡经过,你们的每一个互动和对话,都告诉我。我不要论断,也不用你揽责,只要不带偏见的真相。”


明明是灰蓝的眼眸,却像正午的烈日一样灼热,与他对视太久,说不定真会失明。


“我说过了。他当时想自杀,我一时大意,被他抢了枪,他自杀成功。整件事就这么简单。警用配枪丢失造成的一切后果,责任都会落在枪支所有者头上,你明白这一点。”


黑洞洞的枪口停在眼前。


“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赤井皱起眉头。用枪指着他却口口声声要求他辩解,这样的降谷让他猜不透了。他看着对方锐利的眼睛,好看的脸,收获了意料之中的强烈恨意,可对方说出的话却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根本不屑浪费口舌?你根本不在乎我怎么看待你,我对你的追杀也无关痛痒,到最后都是你达成个人英雄主义高潮的陪衬?”


“不是的,降谷君。”


“是吗?没什么说服力啊。”


“不,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对手,”赤井飞速思考着,笨拙地斟酌着用词,“我也不会因为喜欢你而真的把你看成女人……”


真是越描越黑了。他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躁动。但他怎么可能轻视降谷?他甚至曾经对别人承认,在自己眼里,降谷是日本顶尖的侦探之一。


“我不辩解,是因为我认为这件事就是我的责任。”


他看进对方的眼底。


“换句话说,如果在庭上,我早就认罪并等待宣判了。”


枪口停在那里。他听见降谷说:“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给你一个修改的机会,不然我开枪了。”


枪是降谷带来的,子弹是他填的,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也清楚彼此清楚。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从很久以前直到最近,想到自己可能死于枪下的结局时,他都觉得最后一刻自己不能免俗,是会闭上眼睛的。但在此时,当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得到了自己拱手送上的机会,他却能镇定地凝望对方,甚至贪婪地观察对方。


因为对方是不同的。


如果要结束他的性命的是他爱的人,他怎么能放过一直观察对方到扣下扳机那最后一秒的机会?有多少恨意都值得牢记,有一点迷茫都是飞来惊喜,如果有微乎其微的不忍与动摇,可说是百倍幸福了。


“三。”


降谷举枪对准他眉心的手臂恒定,冷酷得像一个职业杀手。


“二。”


手指微微压了压扳机。


“一。”


一段出奇漫长的空白后,他没有听到“零”。降谷忽然把枪交还到左手,然后扑过来,狠狠地朝他脸上揍了一拳。这下他是真没有防备,鼻间一阵腥甜,眼冒金星地仰倒在大床上。


“悬赏已经撤销了。”


他听到降谷从身边掠过,跳出鸟笼。


“结束了。”


他捂住鼻子,听到对方飞快踏上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爱情旅馆最引以为傲的房间。


 


一个穿得仿佛要去大企业面试的女孩站在路边,希望拦到出租车。不巧的是,这个意图在他驶近以前都没能实现。他原本会在她面前经过并转弯,如果没在不经意间看到她的脸的话。


于是他在她面前停下了。


女孩明显吓了一跳。不稀奇,他这种车随便在哪个陌生女性面前一横,都是电影般的设定,无论是浪漫片还是犯罪片。鉴于他之前被揍的痕迹还没消,后者的可能性碾压。


“咦……你是那个……”


“要搭车吗?”他从渐渐落下的车窗里向外询问。


女孩迅速接受了半个陌生人的主动提出的帮助,二话不说钻进了车里,干脆地给了个地名。这很有趣。迅速判断对方是否可信,高效及时地抓紧每一个对己有利的机会,接着再补上一个毫不扭捏甚至堪称业务性的妩媚笑容以示感谢——这一套短暂但并不简单的流程,反映出的是一种惯于在社会达尔文主义下积极求生的个体。


“能在半小时内赶到吗?”女孩用一种训练有素的楚楚可怜的表情问。“我真的很赶时间……”


“没问题。”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没有人说话,但他的余光感知到女孩反复打量过自己好几次。他不能否认自己对对方也有同样的兴趣,而恐怕两个人的兴趣都是以他们共同认识的第三个人为支点的。


“你不问我那天早上的事吗?”


对方主动出击了,这也是他最常遇见的情况。


“不用问,”他回答,“我都看明白了。”


而且他们三个应该都明白,那种表演的效果是一次性的。


“为什么?”对方用一种不太服气的口吻问。


“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不说客观条件,只看主观意志。降谷零的生活中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非常有限。他只会在作为安室透或波本时出于某种非私人动机发展与异性甚至同性的关系。这就是原因。


不过,苏格兰应该是绝少数的例外。


“小透帮过我不少忙,对我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女孩说,对着镜子整理没有必要再整理的头发,“所以让人非常想抓住他,也非常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抓住他……他对你是不是很差?”


“还行。”


“还行到特地打电话让我来骗你?”


在斜睨过来的视线下,赤井只能缄口不言。


“这种事,我还真没在两个男人之间见过,一般都是男人为了摆脱缠人的女人嘛。啊,在那个信号灯前面停一下就可以。”


在女孩所指的位置出现了一所小学。她看了一眼车里的表,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快,我还以为一定赶不上小涉的演出了呢。”她点亮手机,给赤井看锁屏上自己和一个10岁上下的男孩贴脸笑着的照片。“可爱吗?帅吗?”


“很像你。”


“我的儿子当然像我嘛。”


25岁的目测年龄很可能不准了。女孩——不,女人,在打开车门的同时一抬手,把一张名片插到了倒车镜上。


“我在这里上班,有可能的话,介绍几个好男人给我吧。谢谢你送我过来。”


名片上的字母让赤井想起,来时的确在那片街区扫到过这家高档俱乐部的LOGO。一个从事风俗业的单亲妈妈,听起来就是会出现在降谷线人名单上的类型。


咚咚。


对方像想起什么一样,又弯腰敲了敲半开的车窗。


“小透对他真正讨厌的人,不是当成空气,就是抓紧时间处理掉,”她在脸颊旁严肃地比了个咔嚓的手势,“不会花时间费心思特地演戏给对方看的。”


此后的一路上,赤井都在回味这句话,琢磨着对方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动机。考虑到降谷曾经真心实意地追杀自己,第二种方式可以成立;再往前追溯,根据在组织里共事时他的表现,第一种可得到验证。那么被否定的第三种?这就涉及至少两种可能:降谷并不讨厌自己,或者降谷抱有某种能让他破例在讨厌对象面前演戏的目的。


他谨慎地投了后者一票,却无法忽视自己的心情竟然因为没什么可能性的前者而高扬起来。在这时响起的手机未免有些不识时务,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困扰地微笑并咬住下唇,停下车。


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要给自己加一根柴,还是浇一盆冰水。但无论如何,在那个莫名挨揍却让他看到对方一丝情绪裂痕的夜晚之后,来自对方的第一次接触不是邮件而是电话,一方面带来了积极转圜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只是听听对方的声音也是好的。


电话接通以后,对面的人沉默着,这很合理。他想了想要怎么开口,想了半天只说了句“是我”。


“赤井先生?”


他立刻听出那甚至不是风见。是哪个下属?路人?医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些人用降谷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按下录音键,第二句“是我”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语气。


“如果不想今晚收到降谷先生的一根手指,就在今天下午四点独自到指定地点来。地址接下来发给你。”


长句让他听出了声音经过处理的痕迹。


“他和你在一起?让他跟我说话。”


“你多带一个人,他也会少一根手指。”


“等等!——”


电话被挂断了。


赤井给己方发了消息,让他们调查冒用号码的可能性,接着打给另一个人,同时迅速列出几个重点或疑点。对方清楚降谷对自己的意义。FBI已经确认了公安动用手段,通过同样的渠道将悬赏撤销这件事,他也因此认为降谷放弃了主动被擒的计划,而从消息散发出去起已过24小时,降谷不应该因为赏金被抓,但如果对方的动机与悬赏一事无关,不该做出用降谷来诱捕自己的举动。然而什么样的人能控制住降谷?他今天都在哪里活动?


“喂?”


“我是赤井。”


那边细微的气流波动表示对方有点意外,难道今天没人发觉降谷有异常?


“您有什么事?”


“降谷君今天上班了吗?”


“来了,早上还开会了。”


“现在人呢?”


“现在……”风见似乎起身寻找了一圈,“不在办公区域,您找他有事?”


“有人用他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在他们手上。”


“什么??!”


“先不要上报,对方让我一个人去,否则会对他不利。我把录音转给你,现在去你能想到的一切地方确认他和你们部门所有人的行踪,然后打给我。”


“我们?所有人?”


“尽快。”


这次轮到他挂人电话了,他们承担不起在惊愕和无效追问上浪费的时间。然而他希望此刻让他挂降谷下属电话的情境是虚惊一场。但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这是真的。它也为他列出了几种可能性最高的情况,无论是哪种,都并不乐观。


然后,他打开早就躺在收件箱里等着他的那封无名邮件。


距离四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考虑到路况,他现在就过去才能准时赶到,对方就是不打算给他准备时间。他没有等风见的回话便开车上路,大约一刻钟后,风见打过来了。


“降谷先生确实不在这里,手机打不通,我已经让人去他家查看了,也给他之前常去的几个地方打过电话,配合监控确认,人都不在。至于我们的人,有一个请了事假,还有四个在出外勤,剩下的都在。对这五人,我也电话确认过。”


“一通电话不足以排除嫌疑。”


“我明白……但其中三人的外勤地点都不近,不可能立刻赶回来,最少也要两小时。”


“把这三个人的资料发给我。市内监控呢?”


“正在筛查,目前没有任何结果。”风见像个被老师问得一愣一愣的学生,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只能回答。“对方发给您的地点是哪里?”


“我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至少让我们在附近布一些人……”


“风见君。”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风见后颈一紧。


“我怀疑对方是警察厅的内鬼,很可能有办法掌握公安的动向。对方指定我一个人去,为了降谷君的安全,我只能一个人去,至少要在判断他没有危险之后,才会告知你们地点。”


“那就,”风见不甘地咬了咬牙,“拜托您了。”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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